案头放着吴明哲先生编着《殷周金文选临集》，半月阅读与感识，掩卷观想，眼前居然是暗蓝深邃的星空，闪烁着点点星星。哦，那一个个远古金文汉字，原本就是一颗颗闪亮的星星！疏朗韵致的星星点缀着星空，这是最美的宇宙章法！

汲古溯源，修绠求真

殷周金文在中国文化与汉字、汉字书法的漫长历史进化中，具有三大经典源头意义：一是文献丰富性。殷周金文在古代祭祀与天人感应灵识中，具有丰富的蕴涵，是中国古代重要的人文经典文献。二是汉字源流性。殷周金文为秦统一文字的先声。三是书法完整性。殷周金文书法的结体与造型艺术达到空前水平，具有汉字书法艺术的完整性。

吴先生编着的《殷周金文选临集》，有两大重要的特征：注重于选本与临摹。他选择最典型的殷周金文学习模板；临摹就是深刻领会殷周金文结体与用笔的要领。

临摹殷周金文书法，要有一本精选的模板，让初学者从苍茫的金文结体意象中，悟识笔意的秀逸静默、优美奇丽，结体的端重庄严，雄健深厚。吴先生编着《殷周金文选临集》，分为殷商，西周早、中、晚期，春秋，战国，秦汉等五个阶段来认知金文的人文思想与书法的发展沿革。特别是对精选范本的不同铭文的用笔与章法，带着自身的思考感悟进行深入的分析解读，这无疑是一个明理哲思的举措。

汲古溯源，修绠求真

吴先生以儒家由祭祀生发的虔诚与持敬精神来感通汉字意味，从行笔运思中透显静默心性的气质，感发金文原始行笔体势与神态（即是悟识铸铜之前金文书法结体与运笔神态）。书法临摹不仅是技巧，更是心性涵养工夫。

吴先生临摹金文书法艺术，让我觉识到里面蕴含着三个一致性的向度：首先是运笔静默与性情一致性。次之是用笔与金文书法一致性。复次是吴先生笔法虽然遵循金文用笔与结体，但于顾盼生情中注重凝重朴拙，于虚实聚散中注重和合协谐，特别是优化了“波磔”笔法的形态。

阅识《殷周金文选临集》与观赏吴先生金文书法，令人感识到这是以新识学养开辟殷周金文书法的新境域，追随原典艺术状态，体悟原典审美意象，融通原典人文精神，传承殷周金文书法流脉，启识篆隶楷行草书历史走向，展示金文书法创意的新境域。

吉金乐石，唯印是求

甲辰仲春，拜访汉金堂，晨熹临窗，翻阅吴先生编著《殷周金文选临集》，论述殷周铭文深厚人文之底蕴时，我们论及“凡大约剂书于宗彝”（《周礼、秋官、司约》》，再谈及王国维于1924年《散氏盘考释》引述《司约》之语，并云除散氏盘外，“今传世彝器书约剂者，尚有曶鼎，鬲从簋、鬲攸从鼎、格伯敦诸器，然未有如此器之完备者”（王国维《观堂古金文考释》谢维扬等主编《王国维全集》浙江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，第11卷，第313页）。续之谈论金文书法与中国篆刻艺术的蕴涵妙谛，对于吴先生心寄于先人持敬之诚心，多维感识印章蕴意，令我获识甚多。

释文：黄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复回

吴先生捧出多卷本中国历代陶印、玺印、汉印之书籍，观摩欣赏研讨古代中国陶印、玺印、汉印之自在而从容，呈现原性本真的艺术风神，皆为人类心性之意象。随时，我端详先生所制作诸数十方图章，方寸间犹如太极阴阳周流气场，融贯注一体，令我惊为天人之作。那古朴汉字，凝聚久远沧桑之古意，周流并无际界，直融汇章外天地之气场，顿感心神融涵于其间，妙不可言的心性感应。

吉金乐石，惟印是求

金石篆刻为中华之特技艺术，一路走来，韫涵祖先之慧光 ！

近年来，偶尔喜爱品赏篆刻印章，虽未深入门道，但今日所见吴先生之、印章，令我感叹不已！先生治殷周金文四十春秋，以坚定意志独行于幽谷深山，深察陶印数十载，以金文之大雅正道之章法，汇融陶印粗野而原始本性，无论章法与刀法，皆达炉火纯青之妙境。

释文：且飲墨瀋一斗

一部篆刻史是书法、刀法、章法的沿革史。

吴先生深识甲骨文、金文，篆书，印章构设以汉字沿革走向取向字体构架造型幻美。历代篆刻家以篆字结体为艺术造型，吴先生以陶印、金文、甲骨文相融合汇通，使字法的领悟而促进刀法与章法幻化出美妙无穷的独具哲思匠心。使篆刻艺术迈向远古与当下结合的新景域。这样使其印章，呈现宏深壮美，融汇陶印、鼎彝金文、玺印、汉印诸以章法，幻化多姿，章法空间充沛气流，由方寸向四周扩散，充盈天地间，弥漫宇宙周流，

吴先生无师无派，独辟新境，篆刻用刀刚健而平稳，纵横而自如，以充满突破传统屈满、方正、平直、单一的均衡格局，而展示申张、旋回、变形、破界的局势，以虚涵实，以实呈虚，虚实互动。从其凝神观识，静默间涌动情感与跃腾思维，由视觉激发心性审美境态，奇妙艺术就在心灵产生感应，自有“静故群动，空纳万境”的混沌雄浑意境。

书法与刀法是篆刻的基础，于此基础上靠艺术家统摄于灵悟汉字文化与汉字结体构架，人生宇宙感识上，从而胸境、心性贯穿于章法大书法与刀法上营造章法精神版图。吴先生的篆刻艺术章法幻美，取意心象，印外化印，由字入刀，由刀呈象，象成章法，风格多姿。故此使印章的章法秀美典雅者有之，粗野奔放者有之，古意浑莾者有之，宏深壮美者有之，厚重新凝炼者有之，

释文：识为主(陶印风格)

从而美蕴呈章，滿而不堵，疏而不虚，独具风格基础。

吴先生对中国传统理思与西方灵悟的哲人思考中，探索中国艺术的本质精神蕴美，从其表述的印章综合艺术，发现以此哲学的理念，融涵于艺术表现的心灵世界的呈现。

释文：求索

最使我感识的是思想是篆刻的灵魂。先生其印章，贵于以辞意贯悟章法，或以章法抒发寓意，别有意趣。妙于辞章于章法和合周流，书法引领刀法走向的疏朗之间，便是情感与寄寓涵意的空间气象。以陶印融化的“自家丘壑”，古意苍茫，顿开胸境拓展之气势；“黄河之水天上来，奔流到海不复回”，予人眼前浮现奔流巨浪气象；以金文雄姿幻象、遹奇厚重造势的“可贵者胆所要者魂”，给人以豪迈洒脱，意志挺拔的气质；以陶文品现风格的“光泽故事”，蕴含先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，流浪福建光泽、邵武，江西黎川等地，感怀人生，无限惆怅，含蕴微妙故事。

释文：自家丘壑

中国自仰韶陶纹，柳湾壶塑，殷墟甲骨，青铜钟鼎，竹简玺印，皆以刻文勒字记事。汉字六书，万品意象，仰观宇宙，俯察品类，妙取其象，悟思其神，营造宇宙万物之生命律动，寄寓人文精神于点划之间。凡此笔笔刀凿之间，字字分明之理，皆为传人文，潜全息，惊天地，泣鬼神的玄谛。

金石之美，方寸天地，或惨淡经营，或焕然光烁，皆为文化慧命之托。

释文：不教一日虚度

观赏篆刻艺术，亦需要品悟文字意蕴。先生每一图章，文字蕴涵宏深，含章睿识，唯有意会，难以语表，自有心寄之玄妙。更令我喜爱的是吴先生以甲骨文、金文的微妙组合，使金印文字，互助照应，顾盼意趣，惟妙惟肖，由工匠意识升华到心灵秩序，展示陶印之粗野、金文之精致、玺印之精密，观赏印章亦是领悟汉字原始沧桑古意、苍茫悠远的人文风采。

释文：可贵者胆所要者魂

释文：雍容毛公鼎，野逸散氏盘

结语

吴先生多识博物，有可观采，潜心钻研殷周金文与篆刻艺术，并有着自己独立理念思索的学人。我们相聚谈论文化话题甚多，令我感动的吴先生耐住寂寞的做学问精神。我一直认为唯有寂天寞地，才能惊天动地。

熊十力先生论读书有语：“读时,反在自家经验中理会，即仰观俯察 近取诸身，远观诸物，与先圣贤所说相印证。切莫读死书，久之，必见吾书意思与古圣贤意思及汝自家意思，一切贯通无碍也。人生前途甚远去，平平实实做去，何畏之有?何急之有?吾所可信者只此。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”（《答王星贤》1937年3月17日）漆园老人之语，虽论读书，亦可见中国人做学问或艺术创作表现，皆须讲究自身体悟。吴先生曾说，印语形成,要多读书，又不是摘章寻句，要结合自身感受，所谓"将心注入"，再形成朴实易懂。内涵含蓄的意象，即投入自身的情感.当在制作时,自然情由意生，心手两忘。观识吴先生的临摹铭文与篆刻印章，皆是经过自身返复体悟感识，四十多年于孤独寂寞中，淡泊名利，从容不迫，静默自如，涵养心性。

吴先生斋号：汉金堂。观读其战国金石篆刻与书法，蕴发元始，精神气象，蕴含浑厚，心灵契机，好于呈现“自性气象”的新风格。

晨辉朗照，满室幽馨，我们品茗论艺，谈意犹浓，兴会无穷，望着东流瓯江之水，仿佛听到依旧的涛声，仍然在潮浪中响彻悠远的回音……

作者 | 章方松

甲辰立夏于合堂